《大盛魁》中駝隊:真實歷史,駝隊運輸,管理有多難?最怕「兩怕一邪」
駱駝最明顯的一處缺陷,是每年春夏季的換毛期,大致從五月開始持續到七月間,「六月駝毛飄滿地,渾疑春風落楊花」。
駱駝在此期間渾身乏力,不能馱負,不過這時已經進入夏秋的雨季,可以暫時使用牛車代替。
除了換毛期以外,駱駝在全年其余八個多月皆可馭使,包括極寒的冬季和極早的春季,漠北動輒低于零下三十度的天氣和數日缺乏飲水的環境,都不會對駝隊造成影響。
以忍耐力強而著稱的蒙古馬,在駱駝面前都顯得頗為嬌貴。
就拿「黑風區」來說,從蘇吉布拉克軍台北上,連續七天的行程完全沒有水井,人和狗靠水桶儲存的甜水,每天只許喝兩碗,駱駝一口水都喝不到;第八天抵達苦列圖,這是一個「干站」 (干站不是沒水,而是指只有苦水井,人不能喝),駱駝才能喝到苦水。也就是駱駝才能忍受如此惡劣的路線,換成騾馬早就死掉了。
今天世人給駱駝起了一個挺文雅的別稱「沙漠之舟」,這個叫法能找出許多歷史依據:
清朝常年游走草原的旅蒙晉商就管駱駝叫「旱船」,張家口、歸化城等地專供駝隊裝卸物資的貨棧也被叫作「旱碼頭」。
駱駝既然有如此之多的優點和如此之高的利用價值,就要體現在它的價格上。
舊時科舉取士都是每三年一次會試,在春季三月赴京,北京人戲稱「臭溝開,舉子來」(清朝北京城每三年對暗溝管道進行一次徹底疏浚清淤,時間也是在三月,正好和會試相同)。
光緒年間,有南方舉人頭一回來京應試,又是平生頭一回見到駱駝,少見多怪,就指著里面最為巍峨雄壯的一峰,向駱駝把式詢價。
后者一聽口音就知道這是個外行,伸手指比畫了一個「三」。舉人以為是三十兩銀子,笑說不貴不貴,不過是一匹好馬的價錢,打算買下來牽回家去養著。
駱駝把式卻哂笑道,就算你出三百兩銀子,我還未必肯賣。
舉人驚訝得不得了,這是金打的還是銀打的,居然張口就敢要這麼多銀錢?駱駝把式還真沒有坑騙這個南方舉人,駝隊里通人性、常走草地的領隊頭駝,差不多就是這個價格,而且都被把式當成寶貝,給多少錢都舍不得讓出去的。
當時有一句總結養駱駝的行內話,叫作「仨馬倆倒一個寶」,這是說養一峰駱駝的成本只相當于養一匹馬,這峰駱駝發揮的效力卻頂得上三匹馬;每年到了春夏換毛之季,要把駱駝拉到口外,歸化城和蒙古草原其他地方去啃青,立冬之后,沒有跑草地拉貨的駱駝再牽回來過冬;一峰體質健康的成年駱駝,價格是一錠五十兩重的元寶。
多倫諾爾是清朝內蒙古地區駱駝飼養和交易的集散中心,當地駝價最便宜,也要在三十五到四十兩之間。
在清朝,無論官駝還是晉商私駝,駝隊的組織方式和路程安排基本大同小異。
《大盛魁》中「皇商」孫家的歷史原型——「大清后勤部運輸廳廳長」范毓馪,在三百年前是如何組織駝運工作的駝隊里的駱駝數量單位「房子」 ,原本是指旅蒙商使用的圓形賬篷,用氈布和木竿搭建,直徑約一丈四尺,最中間「房頂」敞亮著,用于通風換氣。
「房子」的搭建方式和蒙古包基本相同,但門的朝向有區別——蒙古族、滿族的室內陳設是坐西朝東,活佛影像、祖宗牌位等都擺在室內西側,門朝東或東南方向開;旅蒙商的「房子」是漢族習慣的坐北朝南。駝隊人員在房子里面貼著邊,就像擠大通鋪一樣并排睡,相鄰的兩個人要采用「打對腿」的睡姿,即頭腳顛倒,當所有人都躺下,那樣子犬牙交錯,就像把今天衣服上的一截拉鎖圍成一圈。
之所以要這麼安排,主要是考慮到在荒灘野地,夜里更不安生,常有「兩怕一邪」——狼群野獸、半夜變天和孤魂野鬼。
前兩者都好理解,最瘆人是一邪:在荒漠上經常能遇到「鬼嘯」。夜里剛剛睡下,忽然賬篷外四面八方傳來兩軍廝殺的吼聲,兵刃的碰擊和千軍萬馬的呼喊,如同置身沙場,伙計們嚇得趕緊跑出來查看,卻發現什麼都沒有,一切安然如故,動靜也突然消失了。
回到賬篷里剛躺下,喊殺聲立刻再起,如此異常現象能折騰一個晚上,讓人提心吊膽。那時的人比現在更迷信,認為在古戰場陣亡的士兵、在荒野遇害蒙難的行路人,死后都入不了輪回,變成戾氣很重的怨魄,聞到活人的氣息就要拉來做伴「找替身」。
駝頭要把人員按干支編班,輪流守夜,點著特制的韃子香,據說煙氣能蓋住活人的氣息,戾鬼就聞不到人味了。
天干為十地支十二,一房駝隊的伙計有二十人出頭,正好每人輪到一個字。駝頭把日程按單雙數區分,天字人和地字人分別對應,假使某天正好輪到天字人值夜,那麼地字人就頭朝里側睡,天字人頭朝外。
出于其他迷信觀念的影響,房子里不許隨便生火點燈,這樣排列就好找好記,前一個天字人盯夠兩柱韃子香的夜就可以下班,回到房子里黑燈瞎火得去摸,先摸到地字人的腳,不用管,再摸就是下一個天字人的腦袋,把他拍醒就可以了。接班的人從自己頭部朝向起身,動作幅度小不會打擾別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