白居易一生顛沛流離,飽受戰亂之苦,對底層人的生存狀態給予了更多的關注,寫出了像《賣炭翁》《琵琶行》《觀刈麥》等膾炙人口的詩章。年屆而立,他愈發懷念起山鄉風情,羨慕起「農家樂」來。
大約是八九歲時,白居易隨父遷居任所,在江淮地區度過了簡樸的童年。正是在這段時間,白居易遍覽周邊田園風光。成年后,他又數次踏上這片土地,并用贊美的口吻寫出了長詩《朱陳村》。
白居易詩中寫道,距徐州豐縣百余里,有個地方叫朱陳村,青山為伴,綠水為鄰。由于遠離塵囂,這里民風淳樸,古風猶存。耳聞「機梭聲札札」,眼見「牛驢走紜紜」,藍天下「女汲澗中水,男采山上薪」。鄉親們自給自足,不離故土,「家家守村業,頭白不出門。生為村之民,死為村之塵。田中老與幼,相見何欣欣」。村中朱陳兩姓人家,世代通婚,史稱「朱陳之好」。更讓白居易羨慕的是,「親疏居有族,少長游有群。黃雞與白酒,歡會不隔旬。既安生與死,不苦形與神。所以多壽考,往往見玄孫」。
在中國古代,因仕途失意而歸隱的文人,通常會寄情山水,賦詩田園。孟浩然雖有名動公卿之才,卻無進身之機。隱居鹿門山期間,應邀去農家做客,酒酣耳熱之際,寫下了《過故人莊》:「綠樹村邊合,青山郭外斜。開軒面場圃,把酒話桑麻。」似這般恬適的「農家樂」場景,對自小生活在鄉鎮的白居易來說,再親切不過了。
白居易筆下的《朱陳村》并非歸隱者的田園詩,而是莊戶人的風俗畫。全詩五言六十八句,語言平實,通俗易懂。前半部分記敘朱陳村的民風民俗之淳,后半部分回顧自己半生飄零之苦,兩相對比,悲從中來,不勝唏噓,「十歲解讀書,十五能屬文。二十舉秀才,三十為諫臣。下有妻子累,上有君親恩。承家與事國,望此不肖身。憶昨旅游初,迨今十五春」。更那堪「孤舟三適楚,羸馬四經秦。晝行有饑色,夜寢無安魂。東西不暫住,來往若浮云。離亂失故鄉,骨肉多散分。江南與江北,各有平生親。平生終日別,逝者隔年聞。朝憂臥至暮,夕哭坐達晨。悲火燒心曲,愁霜侵鬢根」。結句落在「一生苦如此,長羨村中民」。
十五歲那年,已隨父遷居衢州任所的白居易,仍念念不忘昔日的時光,寫下了《江南送北客,因憑寄徐州兄弟書》,這與他在《朱陳村》中所陳述的「憶昨旅游初,迨今十五春」相符。
如果說,《江南送北客,因憑寄徐州兄弟書》是他「十五能屬文」的處女作,那麼,《朱陳村》則是他「愁霜侵鬢根」的回憶錄。
朱陳村這個地方,蘇軾也曾到此一游,據他考辨,該村不屬徐州屬宿州。蘇軾曾知徐州,考據應該可信。其實,全國名叫朱陳村的莊子有多處,如臨沂、泰州、淮安等地都有朱陳村,我等大可不必拘泥于此,用心欣賞白居易筆下的「農家樂」便是。
近些年來,身居都市的人,置身「鋼筋水泥」森林中,不免心生厭倦。遇有閑暇,往往會往鄉郊野外跑,去享受一番「農家樂」。
白居易這首《朱陳村》,也算得上是世外桃源「農家樂」了。正如蔣艷教授所云,朱陳村曾令白居易心向往之,白居易則使朱陳村千古留名。長久以來,「朱陳之好」已成為姻緣和合的代名詞。朱陳村則成為中國古代鄉民的理想樂園,被賦予美好農耕社會的文化意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