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場人間的荒誕搞笑，每個人努力拼湊的小團圓。

01

如果要選出90年代好笑的港片，同時又沒有周星馳出演，我大概會把票投給《東成西就》。

這部電影幾乎鎖定了這些明星在大熒幕上最瘋瘋癲癲的表演，里面梁家輝的唱歌跳舞、梁朝偉的香腸嘴、張學友的方言都成了經典。

好的喜劇，內核都是悲劇，這個觀點，在很多無厘頭的喜劇電影上，同樣合適。

比如《東成西就》，在看似荒誕不經的情節和無厘頭的表演后面，作為喜劇片，這個故事實在算不上圓滿。

它充滿了從天而降的災禍，不得不妥協的將就和無論如何努力都無能無力的絕望。

它也不是什麼大俠的故事，不過是一群小人物在莫名的命運中隨波逐流。

整部電影，都充斥著一種「不要太認真，認真你就輸了」的氛圍。

比如王重陽，練功出來就被飛來的靴子搞死了，武功高強也沒有用；

比如黃藥師和小師妹，兩人初戀甜甜蜜蜜，其實感情完全經不起考驗；

比如段王爺，成仙的前提是要找到「真心人」，體會愛情后再絕情斷愛；

比如歐陽鋒，只想簡簡單單地殺掉一心求死的洪七公，但最后卻處處倒霉，幾乎送命。

你看，里面有周伯通和王重陽的生死相隔，有黃藥師的三心二意糾結選擇，有歐陽鋒想做壞人而不得，有段王爺非要體會到得而復失才能成仙的殘酷設定。

當然，這一切都被包裹一片荒誕可笑里。其實我們笑得最開心的時刻，對于劇中人而言，實在算不上什麼好的時候。

有意思的是，這部電影對導演和演員來說，也是一樣。

02

1992年，對于劉鎮偉和王家衛來說都不是什麼舒服的年份。

王家衛的《東邪西毒》已經拍了很久了，還在一個場景上來來回回。一群大牌演員在片場來來去去，都不知道自己到底要演什麼。

越來越臨近交片，這位大導演不得不承認：是的，「我拍不出來了」。

那時的王家衛，還遠沒到現在隨意拖進度也有人買賬的程度。他需要面對片商的巨大壓力，于是他想到了自己的合作伙伴，劉鎮偉。

當時王家衛和劉鎮偉合開了一個公司，雖然這兩個人的電影風格實在不太搭，但現在看來，也不失為一種互補。

至少，如果沒有「超快手」劉鎮偉臨危受命，27天拍完《東成西就》，那可能連《東邪西毒》也胎死腹中。

但劉鎮偉拍的不開心，十幾年后，他還在說「最恨的一部電影就是《東成西就》」。

劉鎮偉的恨，至少有幾個原因：

一是時間緊，沒有劇本，27天拍完交貨；二是演員狀態不對，同一批演員，一邊低沉地去拍王家衛的《東邪西毒》，一邊跑回他這邊裝瘋賣傻，演員很痛苦，導演也不好受。

還有一個原因，是他後來接受采訪說的：最痛苦是女明星在現場斗來斗去，很麻煩。

劉鎮偉感慨：我很痛苦，生活在一群女人里。」

看看演員表，這一群女人是林青霞、劉嘉玲、王祖賢、張曼玉，無論哪個拿出來都是女神級人物，都是導演和觀眾的寵兒。

想想當時這幾位，除了林青霞，都是20幾歲，還都在年輕氣盛的時候。

劉導演的苦，大概真的是有苦難言。

03

雖然導演很痛苦、演員很混亂，但《東成西就》的票房卻很不錯，至少比《東邪西毒》好多了。

這部片子，可以說是達到了口碑和票房的雙豐收。

對于當時所有被折磨的人來說，也算的上是場可以接受的小團圓。

這一點，和電影結局差不多。

周伯通接受了師兄死了的真相，腦子清醒了，可以好好地活下去；

黃藥師和小師妹，不愛就不愛了，不用死去活來，轉身就可以和下一個人濃情蜜意、天長地久；

段王爺如愿成仙了，笑呵呵地放下了剛剛找到的「真心人」，開開心心地飛升……

你看，劇中的人物，最后都把種種不如意吞在肚子里，好好接受命運給的安排。

畢竟做人嘛，最重要的是開心。

就像劉鎮偉，雖然最恨《東成西就》，但還是炒了自己的冷飯，又去拍《東成西就2011》來撈錢。

這本身就很東成西就，對付對付，湊合湊合，電影總歸拍得出來，人生總歸過得去。

哪里不知道人間一場荒唐，每個人都無能為力呢，但喜劇就是，把這些統統變成笑料。

所以很多喜劇，多看幾遍，往往就笑不出來了。

大概是因為，好的喜劇里，沒有大團圓。